共同招租
民國104年8月,建設公司希望我們屋主能夠配合他們的計劃,共同招攬一個青年背包客旅館品牌入駐我們樓面。因此在我與家人仔細的評估之下,接受了建設公司共同租賃的提議,簽約時限雖然頗長,但出租物業不求獲得高報酬,只求穩定,因此我們幾位屋主比照建設公司與青年背包客旅館已議妥的租賃條件,約定時間共同簽約,首簽十五年,且租金在這十五年內無調漲情事。
我們的租客,承租的是大面積的樓面,大部分的房屋皆為建設公司產權,而我們屋主在這個樓面各只有一戶,皆是散戶。深入了解後,得知我們的租客實際身分是醫師團隊,青年背包客旅館則是他們看好的前景產業。擁有台大醫學系畢業的執業醫師這樣的專業背景,使得我們對於他們承租了我們房屋,實際上多了一分信任。
簽約時我們幾位房東相當地開心,因接下來十五年,可不需再煩心招租事宜;同樣的,醫師團隊也蓄勢待發,預計來我們的社區大展鴻圖作一門長久又賺錢的生意。只可惜事與願違,就在醫師團隊簽下了十五年契約的這當口,也許這悲劇就拉開了序幕。
變調
承租我們樓面的青年旅館推拉拖磨,總算在耶誕夜前夕施工完畢。算一算,已較原本約定的兩個月再多了將近三個月。醫師團隊規劃出了可容納總數約一百五十人次的旅客在我們樓面內住宿及活動。耶誕節前夕,世界各國皆展開了熱鬧溫馨的假期,台北也不例外,源源不絕地湧入世界各國旅客。想當然爾,住宿需求量也呈等比例的增加,因此實際上,我們樓面的青年旅館,住宿旅客是將近全滿的。而我們建設公司成員組成的管委會,此時忽然對所雇用的保全團隊,下達了嚴格的指令 : 青年背包客旅館的所有旅客皆不得進入大樓樓面,若有旅客想任意進出,一律需拒絕並阻礙其進入,倘若仍須進入,那麼只能以對講機告知背包客青年旅館櫃檯 : 您有訪客來訪。其原因在於青年背包客旅館才剛整修完畢,並未取得旅館營業登記證,因此由建設公司組成的管委會,反過來質詢醫師團隊,假設青年旅館的一百五十人次旅客全部同時進出這棟營業用的住商混合大樓,卻沒有市政府核發的旅館營業登記證,如發生了公共安全意外該找誰負責呢?接著管委會也同時告知,醫師團隊繳交於管委會內的裝修保證金兩百萬元現金,即使工程施作早已完畢但無法予以退回,因無市政府的背書與核准其空間安全,因此裝修保證金必須等到青年旅館取得旅館登記證,管委會也核對無誤後,醫師團隊才得以領回。
士可殺,不可辱,更何況是一個資優的台大醫師團隊。於是,醫師團隊立刻以極度強硬之姿態,要求管委會退還裝修保證金款項,否則將對管委會提出告訴。因為這新台幣兩百萬元,是他們團隊的週轉金,倘若沒有了這筆錢,營運很可能陷入困難;同時醫師團隊亦嚴正要求建設公司不得再以管委會名義,禁止旅客入內,否則也將一併提告。
只可惜,建設公司所組成的管委會不怕告,也許打從一開始便與他們的律師佈好綿密的訴訟策略。況且以訴訟手段進行辯駁,只需花費數萬元,就可輕鬆地耗弱對手,使得對手恐懼訴訟自動舉白旗投降。因此堅持著無需退回裝修保證金款項給非法旅宿的立場。強硬的醫生創業團隊,遇到了擁有龐大金援的強硬管委會,誰勝誰敗?只可惜連勝負都還未分曉時,醫生團隊已經顯現了財務運作的空虛。過不了多久,醫師團隊便四處商請我們幾位屋主千萬別將支票軋入戶頭,否則他們所開出的支票將會跳票。建設公司聞言欣喜異常,便將支票軋入戶頭,以測試是否真會跳票。果不其然,支票確實依醫師團隊所預言的跳票了,而我們這些房東相對也愛莫能助,只好提供指定帳戶供給醫師團隊未來以匯款方式支付租金。支票跳票,是大多數的公司行號所極力避免的,而醫師團隊,來到我們這個社區才沒多久,便已跳票,似乎暗示著,未來這一條路長道遠的營運之路,將無法事事順遂。就此事件開始,埋下了建設公司與醫師團隊永無法抹平的心結。
還有漫長的十四年租期要繼續,醫生團隊恍然明白,這裡是一個根本不能做生意的地方,只有走為上計,盡速將這個裝修過的租賃空間進行頂讓才是醫師團隊最該做的正事。當大樓強力限制旅客的進出,對於一間青年背包客旅館而言無異是慢性自殺的行為。但在此要點上,身為房東之一的我,實際是使不上力。
買牛奶都要作登記
建設公司所組成的管委會對於我們這社區的住戶與租客本來即不友善,四樓大部分房屋單位與五樓皆為旅館使用,我們這幾位屋主過去曾在管委會開會之時,明確表達,除了四樓與五樓房屋單位為青年旅館外,其他的租賃空間皆是店面與住家及辦公室。店面本來就不可能進入社區,本就無使用到公共設施,辦公室與住家的進出是固定的成員;只有旅館的旅客成員是每日更換,沒道理我們店面、辦公室、住家所繳交的管理費用與旅館一樣一坪130元整,應該管理費用是對半收取;但倘若旅館及其他商業用戶所該繳交的管理費用是一坪130元整,是否相對地,也需拿出誠意讓租客感受這個社區的管委會所提供的良好服務及和善的管理制度。可惜建設公司成員組成的管委會完全不思任何解決方法,也不願謀求租客與住戶最大的福利,堅持全面收取一坪130元的管理費用並以最嚴格方式管控人員進出就是建設公司組成的管理委員會的所有管理策略。這等於是一手拉下鐵門以讓我的租客連最基本的生意都做不成,另一手拿著棍棒恫嚇我的租客逼迫其違法營業籌措租金。若租客只要付不出租金超過兩個月,將只剩物業被沒收、淨身出戶的一條路。
此一舉動,使得我的租客,經營越發困頓,當然直接地影響到了給付我們屋主租金的時間。租金遲繳,連帶影響到我們給付銀行貸款的時程。接著情況越演越烈,管委會告知保全團隊,醫師團隊必須自己接待每次進出的旅客出入大門及電梯,且旅客必須填寫訪客入住資料後才得放行。連出外買罐牛奶都需經歷重重關卡才得以回房的旅客,自然更是抱怨連連,憤怒萬分。但最令人費解的狀況在於,醫師團隊是由建設公司引薦而入我們社區,建設公司卻又以極嚴格方式管控旅客出入以制肘醫師團隊的營運,這天理究竟何在?以此惡劣的手段阻擋他人營運,卻還能面不改色的收取醫師團隊一個月數十萬的租金,這建設公司成員手段之殘忍,實非我這七十不惑跑遍大江南北之人所能理解的。
時日漸長,就我片面了解,兩岸局勢急速翻轉下,整個台北幾乎已無大批的中國遊客。有一位台北後車站連鎖品牌旅店的房東是我好友,據他所述,這一波與中國政府的隔空冷戰,對於大品牌展店的旅館,感受差異不至於太大,因為他們地段好,中國遊客的空缺輕易地有其他國家遊客補上,且集團口碑好,大家在預訂房型前不會有所猶豫,因此他們的營收,並無太大差別。但無品牌的旅館肯定不是這麼一回事,因其孤軍奮戰,接下來旅館業的倒閉潮或是併購潮即將開始。
我的朋友果然一語成讖,醫師團隊他們既已跳票,無法再使用支票,只得以匯款方式將租金有一搭沒一搭地匯至我與其他屋主指定的戶頭。但始終遍尋不著建設公司指定的銀行戶頭;且其與建設公司所組成的管委會形勢演變益發激烈,不得已醫師團隊只好將建設公司的租金提存在法院以茲證明。
發現租金遲繳後,我也總是和緩告知醫師團隊 : 可否不要再拖欠房租,你們的拖欠相對造成我對銀行付款的怠慢,醫師團隊當然總是連聲稱好,會盡快付,但租金依然無下文。租金提存至法院的這舉動,使得建設公司的律師認為有機可趁,告知建設公司若忍住不領取醫師團隊的租金,如此行徑,也許可將原本與醫師團隊簽訂的租賃合約廢除,徹底沒收其裝修過的青年旅館。
淨身出戶
真正的高潮,則在一個關鍵點引爆後,才將這一套租客拖欠租金、承租樓面無法取得旅館執照、以最嚴格控管門禁的劇碼,推升至聞所未聞,令人不可思議的新高度層面。
醫師團隊在其事業困頓之際,靈機一動 : 若他將我們這社區由建設公司所組成的管委會在管理模式上種種霸權劣跡事證,昭告天下,建設公司是否就此會對開始採取一個較為退讓的管理模式。只可惜建設公司吃銅吃鐵且金源飽滿,根本無需對租客採取退讓態度。某日,其中一名醫師股東發現他手上所拿的感應卡,無法感應社區大門及電梯,換了一張感應卡還是相同的狀況,連續試了多次皆是一樣結果。最後發現,自己手中的所有的感應卡,可能全都被消磁作廢了。醫師股東著急地致電請求我借他感應卡片,提供旅客進出之用,否則當天生意皆泡湯了,於是我將我手中最後感應卡片借予了他。同時我再三告誡醫師股東,這張卡片需要小心保管,因也是我的最後一張。但顯然醫師團隊太小看建設公司的挾怨報復之心。
建設公司所組成的管委會發現了醫師團隊怎麼還能供旅客乘坐電梯進出,一查之下,發現原來是我提供了我的最後一張感應卡片供其進出,二話不說也將我的最後一張感應卡片一併消磁。於是,進出四樓的感應卡片,全軍覆沒。
憤怒的我與醫師股東一起至警察局,控告建商組成的管委會犯了強制罪,妨礙人身自由,限制旅客及住戶進出,當然我連在場的眾保全36人我皆一併提告,因為這些人皆是受到管委會指使的共犯。提起告訴之後,建商組成的管委會依舊置之不理醫師團隊的死活,於是醫師團隊只好開始堅壁清野的方式對抗管委會發動的門禁。因為沒有了感應卡片無法使用電梯,於是,他們採取最原始的人力動員方式繼續營業;方式為何 ? 意即他們需得於營業樓層放置一名人員在電梯口,同時也在社區一樓入口處放置一名人員。若今晚入住青年旅館的旅客抵達了大樓入口,一樓的人員立即以對講機呼叫旅館櫃檯人員,請求旅館櫃檯人員將電梯按一次下樓,等旅客進入電梯後,再由四樓人員按一次下樓,如此按了兩次下樓後,電梯便能緩緩而上,而旅客總算得以順利入住。
蠻橫的管理
一個由建設公司所組成的管委會,在民國建立了107年後的現今,竟然還能復辟封建王權的專制與霸道。當然,建設公司所組成的管委會氣度心胸狹小尚不止於此。醫師團隊被施以最嚴格門禁之時,正是農曆七月最為炎熱難耐之際,建設公司所組成的管委會明確告知所雇用的保全,不得給予醫師團隊任何空間擺放座位,人員只能站在大門之外。也絕對不准醫師團隊的工作人員,靠近大廳入口處享受冷氣;大廳之門必須緊閉著。這目的就是要讓醫師團隊的工作人員站在戶外感受炎熱,以讓他的工作人員皆耐受不住離職。醫師團隊,實際上已經到了財務捉襟見肘之時,租金也已不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給付,更遑論水電網路等雜項支出遲繳更是稀鬆平常。因財務困頓,便開始有類似舉牌工模樣的臨時人員,外國人相貌的換宿旅客,打零工的年輕學生、或者賺取零用錢的中年男女,幫助旅客開啟大門。因為大廳入口處門廳以及階梯皆不得放置椅子給工作人員就坐,那麼他們就直接坐階梯上;且時值酷暑,那可是滿身臭汗,著實薰人。而我多次經過,實際於心不忍,告知保全,即便是一個如此狹小的入口門廳,也有我這位屋主的持份,這個入口門廳絕非建商所獨有,這些工作人員也有權進入門廳內休息,倘若再不從,我會再度採取法律行動面對如此不法的行徑。二、三個月過後想是建設公司組成的管委會同自覺無趣,發現這樣的感應卡消磁,醫師團隊還是持續經營著,並未真正倒閉,於是同意恢復醫師團隊申請八百元一張感應卡片的權利。
八百元一張的感應卡片
值得玩味的是,由建設公司組成的管委會的一張感應卡片,需要放上使用者的大頭照,其價值新台幣八百元正。醫師團隊得知總算又能向管委會申請感應卡片後,付了數萬元之譜申請卡片,但最終結局則是管委會將數萬元的金額收下,卻始終未見新作卡片的蹤影。可惜醫師團隊們也只能悶不吭聲,苦楚自吞。直至數個月內換了數任總幹事之後,新上任的總幹事不明所以,才讓醫師團隊又順利地取得了這在這棟大樓極其寶貴的感應卡片。但如此一來一往之下,醫師團隊與建設公司的此消彼漲,在在暗示著建設公司終將大獲全勝。